不多大会儿,汤姨娘出手伤害莲姨娘和四小姐,而后因为畏罪,挎着包袱离家出走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家,一时哗然。
夫人宋氏生着病,又是有身子的人,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,她也不露面了。
老夫人虽然很是着恼,但还是存着胳膊折了,往袖子里藏的心思,只是命人去豫章王府接回三小姐董仙佩,再放出风去,把身为董仙佩生母的汤姨娘诱捕回府。
下午晚些的时候,一乘轿子从王府回来,停在谷梨居外头,轿门压下去,一个裹着翻毛斗篷的身影从里面出来。
宽大的风帽遮住了她的脸,不过只看一个背影,熟悉董仙佩的人也能瞧出,那是三小姐无疑。
于是家里又传开,汤姨娘闯了大祸,老夫人和老爷捉不到她的人,于是就要三小姐来抵罪,削了头发放到庙里,念个十年八年的经再说。
这招果然管用,还没等到晚上,躲出府去的汤姨娘就自己现身了。
老夫人十分了解汤姨娘,知道这妇人的软肋在哪里。
汤姨娘在府里住了几十年,想走哪有这般容易,一定就躲在董府附近,等着府里的眼线给她传信。若是家里几个主要人物都不怎么动怒,她再寻个理由回去若事情真闹大发了,再另做打算,说不定还要去王府投奔女儿。
董仙佩被接回董府,相当于断了汤姨娘的后路。再一听闻,要来个“母罪女还”,汤姨娘哪还能坐得住?
“姑母放过仙佩吧!”汤姨娘被带到老夫人跟前,伏在地上哭诉道,“一人做事一人当,这跟仙佩有什么关系呢?她只是个孩子,什么都不知道!”
“好个一人做事一人当,你真有担当啊?”老夫人怒极反笑,“要不把仙佩接回府,还不能把你引出来呢!你这是想作什么疯?放着锦衣玉食的舒心日子不过,想当杀人越货的强盗?”
汤姨娘嚎啕一声,捂着脸说:“只因跟四小姐发生口角,进而揪打起来,一时不忿就失控了。我还被她抓伤了呢,姑母不信请看。”
老夫人皱眉,“嗯?”
汤姨娘卷起袖管,两条圆润的美臂上果然有不少抓痕,一排一排的,看着甚是严重。
老夫人道:“就算阡陌也还手了,你就拿烧开的水往她身上泼吗?她才多大,你又多大,姨娘和小姐之间闹得沸反盈天的,你还有脸在老身这里告状?”
汤姨娘还没听完就开始喊冤:“哪有这样的事?四小姐说这种诬陷人的话,不怕天打雷劈吗?哪个黑心的用水浇她了?我不过轻轻推了她一把,她自己没站稳,滑了一跤!”
老夫人怒问:“那莲叶呢?她又怎么招了你,你也推她一把?你们都是孕妇,你真下得去手啊?”
汤姨娘吓得从地上跳起来,连连摆手,赌咒发誓:“天地良心,我从未推过莲叶一个指头,敢当面对质的,谁说瞎话不得好死!”
老夫人用鼻音哼道:“对质?那也行呀!等什么时候阡陌、莲叶醒了,老身安排你们当面说清楚,看说谎的人是谁!”
当下,汤姨娘被关进一个只有门,没有窗的小黑屋子,派人在门外看守。
念及她是孕妇,吃的喝的还都拣好的送进去,算是把她软禁了。
李嬷嬷担心地问:“汤姨娘胆不会一个人独处想不开,做出什么傻事吧?”
老夫人半眯着眼睛,哼道:“能出什么事,她最是个有心无胆的。”转而问,“阡陌醒了吗?大夫开的药,给她吃了吗?”
李嬷嬷道:“丫鬟说,四小姐昏迷中疼醒了一次,吃过药又睡去了。”
老夫人道:“可怜的孩子,看看她去。”
董阡陌养伤的屋门外,居嬷嬷就守在那里。老夫人她们一推门而入,居嬷嬷也跟着走进来。
隔着床帐,隐约能看见里面躺着少女的侧脸,面上没有多少血色,连唇色都是淡淡的粉。呼吸清浅,仿佛窗中一阵风吹过去,就把她的呼吸夺走了。
老夫人坐在床边的圈椅里,李嬷嬷唤了一声,“四小姐觉得怎么样了?老夫人来看你了。”
董阡陌醒转过来,虚弱地说:“孙女儿惹祸,让老祖宗担心了。”
老夫人道:“原本你病着,老身不想说你,可你这孩子也真是的,明知道汤姨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,你不绕着她走,还跟她打闹,吵嘴。她是泼妇,你是小姐,你不吃亏谁吃亏?”
“汤姨娘?”董阡陌的眸中露出掩饰不住的讶色,“老祖宗是说,我身上的伤是汤姨娘弄出来的?”
“难道不是?”老夫人反问。
站在老夫人与李嬷嬷身后的居嬷嬷面色陡然一变,用近乎凶狠的目光盯着董阡陌看。
董阡陌似乎没有去注意居嬷嬷,只是虚弱地摇一下头,说:“我只记得从老夫人这里出来,路上看见汤姨娘追在莲姨娘身后,莲姨娘跑得气喘吁吁的,眼看汤姨娘就要追上莲姨娘了,一只花猫从假山上跃下来,两下就把汤姨娘抓出血来,莲姨娘趁机逃走。”
“花猫?”李嬷嬷想了想,插嘴道,“是了,从前莲叶伺候老夫人的时候,总会把小厨房的残汤收集起来,喂一只大个儿的野猫。”
“岂有此理!”老夫人生气地说,“难怪汤姨娘手臂上的伤看着奇怪,原来是猫抓伤的,她还赖是阡陌抓的她,真是太过分了!”
“后来,我被汤姨娘发现了行踪,心里一慌,脚下一绊,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”董阡陌说。
“看来真的是汤姨娘做的。”李嬷嬷道。
沉默了片刻,老夫人威严地说:“阡陌你安心养伤,此事非老身会还你一个公道的。”
董阡陌用带着沙哑的嗓音,为汤姨娘求情道:“汤姨娘也是一时想歪了,才会做出这样的事,如今我也没什么,就别深责她了。”
李嬷嬷叹气道:“四小姐有所不知,出事的不光是你,还有莲姨娘。”
董阡陌微微睁大了眼睛,一时哑然。
老夫人嘱咐了董阡陌多休息,带着李嬷嬷走了。
眼见她们走远,居嬷嬷才不满地说:“奴婢是怎么交代四小姐的?说好的把所有事都推到汤姨娘头上,给你出气不说,夫人还会为此好好抚慰奖赏你,怎么当着老夫人,四小姐就改口了?”
董阡陌虚弱地说:“不是我想改口,而是这样说才能取信老夫人。嬷嬷你想,老夫人一贯偏袒汤姨娘,每次一有什么事,总会先站在汤姨娘的立场考虑问题,然后才能想到我们其他人。嬷嬷你方才刚说了汤姨娘的恶行,我又来说,老夫人反而会起疑。她老人家年纪虽长,但并不糊涂。”
居嬷嬷瞪着董阡陌,无礼地说:“四小姐太过虑了,夫人既然安排你这样说,你照做就是,夫人自有考量。你这样答应一套,另做一套,会惹得夫人不开心的。”
董阡陌道:“身为女儿,不能为母亲分忧,就是我的不孝了。嬷嬷放心,你尽管瞧着,汤姨娘这次麻烦大了,连老夫人也保不了她了。”
说着这话时,董阡陌的眼底划过一丝怨恨的亮色,而后又变得神情恹恹的,合眼睡去。
居嬷嬷寻思着,四小姐对汤姨娘也有深仇大恨呢,要不是汤姨娘撺掇着,让老夫人改了主意,王府本来应该四小姐去。一名少女的锦绣前程被庶姐夺走,岂有不恨的?
这么一想,居嬷嬷放心了,认为四小姐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把汤姨娘踩死的机会。
不过老夫人再怎么动气,都不可能真的把汤姨娘怎么样,毕竟汤姨娘的肚子还是很金贵的。到那时,夫人就可以提议,把汤姨娘拘押在董府祠堂里,等孩子生出来,就名正言顺归了夫人。
这样做的好处是,从头到尾夫人都没沾手,受害的是四小姐,指证的也是四小姐,就算汤姨娘不服气,怎么闹也与夫人没有牵连。
盯着熟睡中的四小姐,居嬷嬷霎时笑得阴森可怖。
入夜三更,府里打更的下人一下一下敲着邦子,边走边喊: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!”
春夏两季是各府上最容易走水的时候,打更的队伍里连水车都备好了,辘辘的车轮从宜和园外转过去,立刻有人惊呼道:“看,那边的房间着火了!快去扑火!”
着火的是一间偏房,好在水车和救火队都是现成的,火势还没烧起来就被压下去了。
宜和园的所有人都被从梦中惊醒,顶受惊的还要数老夫人。
上了年纪的人最不经吓,因此当李嬷嬷去外面问明白,走水的房间是哪一间的时候,心中立刻十分犯难,不知该进屋回给老夫人,还是暂时把噩耗压下不报。
“火不是已经扑灭了吗?嬷嬷怎么还这样愁眉不展?”董阡陌扶着走廊栏杆,一步一顿地慢慢挪过来,疑惑地问,“难道是有什么特别重大的损失。”
“”李嬷嬷不敢说,只是皱眉道,“四小姐怎么下床了?你的伤可不是闹着玩的!”
“嬷嬷就跟我说了吧,我嘴巴很严的。”董阡陌保证。
“唉,”李嬷嬷叹气,“作死,作死,汤姨娘先是大作了一场,入夜畏罪,竟然留下一封绝笔书自尽了。一旦让老夫人听说此事,怕要吓出病来。”
第204章 天地良心,谁说瞎话不得好死!